徐阶几乎要鼓掌叫好,他心里想,果然没有看错张居正,这是个心思缜密而又步步高招的年轻人,假以数年,必成大材。
俺答汗接到明政府礼部的回信后,心情郁闷,这位征战大半生的粗鲁汉子不禁破口大骂:“他奶奶的,这些南蛮子太矫情了。”
但这毕竟是条有可能一劳永逸的路,所以他还是琢磨起来。一面琢磨,一面在北京城郊区抢劫,时间一久,他突然发现不对,如果再拖下去,明政府所有勤王军到来,自己就吃不了兜着走了。况且,他已抢得够多。终于有一天,他整顿战利品,准备退回草原。
朱厚熜得知这个确切消息后,兴奋得发狂,他以为蒙古人是逃跑,命令兵部尚书丁汝夔对蒙古人开战。丁汝夔问严嵩的意见。严嵩说:“你是不是抽风啊!咱们根本打不过人家,人家都要走了,你要是打,反而会给人以口实。老实待着别动!”
至少在张居正看来,这个见解是高明的。因为明帝国的军队真的就不是蒙古人的对手,主动开战,只能丢人现眼。丁汝夔身为兵部尚书,当然明白国家的军队是副什么德行,所以也不出战。
直到此时,张居正对严嵩还极崇拜,但蒙古人退走后,张居正对严嵩的印象稍稍有了点瑕疵。蒙古人撤走后,重拾颜面的朱厚熜一想到几个月来受到的屈辱,不禁怒火中烧,立即将丁汝夔投入监狱。丁汝夔慌忙向严嵩求救。严嵩很担心丁汝夔把自己告诫他不可出兵的事说出去,于是安慰他:“我在,你绝不会死。”
可是,直到丁汝夔被拉到刑场,严嵩也未帮他说一句话。张居正明知道这是残酷的政治斗争,可良知上却过不去,他认为严嵩太狠,太无人性。然而多年之后,他在处理这种事情时,和严嵩的区别并不大。
政治就是保全自己,牺牲他人,如果连自己都无法保全,一切都是虚谈。徐阶说,做政治家要有良知,张居正则认为,政治家的良知是为国家、为众生,为实现这个目标,不能说无所不用其极,但至少应该保住自己的生命和地位,否则,就不是真的“致良知”。
杨继盛,你太蠢
俺答汗虽然离开了北京城,但庚戌之变给明帝国的震动是剧烈的。危险随时都会发生,仇鸾高瞻远瞩,主张开放马市,避免和蒙古人持续不断地战争。
明代的马市,是明政府和蒙古人在边境互相贸易的一种固定场所,蒙古人用马匹交换明政府的货物。表面看是通商,事实是,蒙古人的马匹根本不能作战,只能吃肉,而他们所得到的却是生活必需的资源。纵然这样,马市也不得不开,因为虽然它不能断绝战争,却能减少战争。明政府开国以来,一直有马市,直到1449年土木堡之变后,马市才关闭。
仇鸾此时提马市,面临着很大危险。明政府大部分人,包括朱厚熜,已经把马市当作丧权辱国的表现之一。可不开马市,俺答汗就不老实,朱厚熜恨得牙根痒痒,只好在1551年三月下令开放马市。
俺答汗的马匹还未到达交易地点,明中央政府就有人跳出来反对开放马市了。此人就是兵部员外郎(副司级)杨继盛。
杨继盛是张居正的同年,中进士后先在南京坐了几年冷板凳,后来被调进中央政府在国子监任职,他的上司是徐阶。靠徐阶的推荐,杨继盛又扭身进了兵部。杨继盛和张居正迥然不同,火气太盛,直来直去,看不惯就想插一嘴。他有着高尚的救世情怀,我们今天常吟诵的“铁肩担道义,妙手著文章”就是他的诗句。他也有着和脆弱帝国一样的廉价自尊,所以听到开放马市,他就迫不及待地跳起来。他说:“开放马市有十不可、五大谬。”
朱厚熜发现了知音,大喜若狂地召开大臣会议讨论。严嵩和徐阶都没有说话,仇鸾却大肆攻击杨继盛,说他没有参加过战争,狗屁不懂,战争是要流血的,而马市却能带来和平。仇鸾还认为,已经和俺答汗约好,如果反悔,恐再引事端。
这正是朱厚熜最恐惧的事,他咬咬牙,只好继续支持仇鸾的见解,同时把杨继盛贬出京城到甘肃官场去打杂。
张居正对杨继盛的上疏嗤之以鼻。他和仇鸾的想法一样,杨继盛未见过战争,不了解帝国的衰弱,只是过嘴瘾。这样的人,空有虚名,其他一无是处。张居正后来对那些穷嚼蛆的言官极为愤恨,原因就在此。言官们从不实地调查,把嘴当武器瞎起哄。
马市虽然开了,可在朱厚熜的干扰下,总是遮遮掩掩,今天不开,明天开半天。俺答汗觉得很不爽,于是又按下战争按钮,对大同、怀仁等重镇做持续不断的攻击。
朱厚熜坐到龙椅上,由于吃的丹药过量,加上气急败坏,此时两眼发红,呼吸急促,他要仇鸾解决这件事。仇鸾心里有气,因为正是朱厚熜才把事情搞成这样,但他不敢和皇上撒气,只好悻悻地赶赴大同巡视边防。
仇鸾一走,朱厚熜眼珠乱转,又想了个馊主意。他认为严嵩太过谨慎,所以就把看似进取的徐阶放进内阁,这如同在一个笼子里放进了两只猛虎。